寫給莊子隨筆
逍遙的莊周老先生：
在天上的兩千多年里，你真的逍遙、齊物、無所恃了嗎？
馮唐說：“春秋戰(zhàn)國亂得無比豐富，一口火鍋，五百年，燉涮出中國文明絕大部分的重要味道�！痹谖铱磥恚銘撌沁@口火鍋里最清淡的那一盤豆腐，讓吃客們在熱辣的油和肉中翻出一份熱乎乎的清淡而更加大快朵頤，回味無窮。
你是潘多拉的盒子，是一個文學和哲學熔鑄的盒子。你靈動時，鯤在瞬間變成鵬鳥，你自己則在瞬間化為蝴蝶。你用溫潤平實的文字給中國人講了兩千年的故事：庖丁解牛、濠梁之辯，還有你在夢里變成蝴蝶。如此種種，非片言所能詳述。
在你真正無所恃之后，偌大的中國只出現過一個可以在想象力上與你媲美的人。他起夜的時候看見月光便想起家鄉(xiāng)，然后他的詩句就被寫進當今小學課本，被一批又一批從未背井離鄉(xiāng)卻要竭力揣摩思鄉(xiāng)之情的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們搖頭晃腦地干巴巴地背誦著。沒錯，他叫李白。
你有一個好朋友兼好辯手，他叫惠子。你們兩個之間的爭辯像你的故事一樣被中國人傳誦了兩千年。有一次惠子說他有個大葫蘆不知如何利用，你說如果是你，你就把碩大無朋的葫蘆別在腰際，然后把它放到江海之中，渺小的自己借著碩大無朋的葫蘆便可浮游江海了。然后你批評惠子不懂得如何運用大的事物�？稍谖铱磥�，惠子并非不知如何使物盡其用，而是沒有你恬然的淡泊情懷。
你真正化蝶而逝之后，風雨興衰、潮漲潮落的千百年里，有無數人聽取了你的建議，把各自的大葫蘆別在腰間而淡然處世。那個不愿為五斗米折腰的`陶潛去了，南山種豆，東籬采菊而心遠地自偏。那個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蘇軾去了，杯盤狼藉，與朋友枕藉于舟中而不知東方之既白。那個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的李白也去了，他享盡力士脫靴之榮后，端著酒杯徜徉在燈火通明的長安城的街上，痛飲一口又用滿口酒氣凝成一句：“好酒！”然后把酒杯扔向綴滿星星的夜空，落下來，砸到青石板上，清脆的一響綿延一千多年，直至今日而不絕。
然而，今天的人們卻沒有李白的那份豪氣和你的那份淡泊了。我們爭做物欲橫流中的弄潮兒，我們用遍地的暴土揚煙、挖坑刨路奔向小康和現代化；我們不斷地蓋高樓、建高鐵、搭高架，我們力爭高效率、高強度、高產量，我們追求高水平、高品質、高收益，同時我們也害怕著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
如果今天的我們擁有一個惠子所說的那種葫蘆，我們一定要把它利用利用再利用，把葫蘆種子挖出來種到地里，好好澆水好好施肥，期盼著明年會長出一百個這樣的葫蘆。周而復始，而且每年新長出來的那些葫蘆，我們也一定會想盡各種方法賣給有需求或者沒有需求但是貪圖便宜的人。這樣的話，我們的錢包就會越來越鼓。于是，我們便樂此不疲、年復一年地種葫蘆。
不知聽了這些，你這個逍遙的老頑童會作何感想，還會在天上跟惠子吵架嗎？如果再給惠子一個碩大無朋的葫蘆，他會像你一樣浮游江海嗎？你真的逍遙、齊物、無所恃了嗎？
愿你這盤清淡的豆腐到了天上的火鍋里清淡如舊。
余不一一。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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