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黃土地散文
記得在我剛懂事不久，姥爺笑著問我：“世界上沒有什么最可怕？”“糧食！”貪嘴的我回答的又響亮又干脆。哪知姥爺卻笑著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加重語氣說：“沒有土地才最可怕。你想，沒了地，你拿啥種莊稼？沒糧食，你吃啥喝啥？”姥爺的這番話，使我第一次對土地有了親近的沖動。
我的家鄉(xiāng)位于大同盆地南端，桑干河中游，土地說不上肥沃，但也絕不貧瘠。鄉(xiāng)親們依然保持著農耕文明的傳統(tǒng)習俗。走在故鄉(xiāng)的田間地頭上，腳底下厚重沉穩(wěn)的黃土地讓人心生敬意，有一種朝拜圣地的神圣感和莊嚴感。
我愛腳下這塊黃土地，緣于我的姥爺、父親和母親。尤其是我的姥爺，由于家境貧寒，七、八歲了還沒穿過鞋。無論春夏秋冬，一直赤腳走在大地上。他老人家一生最大的奮斗目標就是“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娃娃熱炕頭�！睘榱藢崿F這個愿望，他咬緊牙關，拼死拼活，給有錢人家打短工，當長工，一分錢攥出水來也舍不得花，終于在解放前夕，攢下了30塊大洋的家底。其時，解放軍兵臨城下，地主富戶紛紛出逃，賤賣土地家產。姥爺像得了寶似地，用30塊大洋一下子買回10畝土地。那段日子，美氣的姥爺一有空閑，就要到自己的地里轉一轉，看一看。誰曾想風云突變，解放后，姥爺因10畝地被定為上中農。以后一有運動，就被作為陪斗專政對象，受了不少皮肉之苦。有一次還差點被打斷肋骨。但姥爺卻始終對買地這事不后悔。他說：“莊戶人沒地，心里頭就沒根呀。有地，才有好日子！為了地，吃多少苦，受多少罪都值！”
父親對土地愛得也是一往情深。退休后，他本來可以在城里頤養(yǎng)天年。可是，父親卻毅然絕然地回到了家鄉(xiāng)，購買了40畝荒地進行開發(fā)。在父親的精心耕作中，那塊過去鳥不下蛋，兔不打洞，寸草不生的荒田竟然成了刮金板，種啥收啥。一到秋季，黃燦燦的黍谷，紅彤彤的高粱，金澄澄的玉米，圓滾滾的豆子……豐腴飽滿的果實在金風的吹拂下，蕩起豐收的交響。鄉(xiāng)親們見了，總要夸父親在外工作了一輩子，莊稼活兒一點也不撂下，比得上村里的老把式。父親聽了，幸福的笑容里透著幾許得意，向手心唾幾口唾液，握緊那把彎彎的鐮刀，彎腰繼續(xù)飛快地收割生活的希望。父親大去那年，沉重的病情將他折磨的連走路都搖搖晃晃�？稍诖焊_犁那天，他仍然執(zhí)意趕到地里，用鍬挖起幾鍬土，輕輕跪下右腿，將雙手插入鮮潤的泥土中，用力攥一把，看一看土地的墑情，放在鼻子前聞一聞，口中喃喃自語：“黃土養(yǎng)人吶，這土真香呀！”說罷，他站起身，左手握緊犁把，右手輕揮鞭子，口中呵著牛驢，拉攏開墑。平常瘦削彎曲就連走路都打晃的身子，此刻挺拔如蒼松白楊，蒼白的面龐浮現出一種莊嚴的神圣感，兩腿如裝上了馬達，健步如飛。父親，在生命走進句號時的那一份對土地的眷戀，直到現在想起來，我仍禁不住淚流滿面。
母親對土地的愛同樣讓人感慨。自從父親走了以后，老人家不種大田了，卻仍然精心侍弄著庭院里的二、三分菜園子。清明過后，母親就翻田整地，起垅平洼，澆園下種。春天的菠菜，夏天的西紅柿、豆角、茄子、黃瓜，秋天的蘿卜、茴子白……一年三季時鮮蔬菜不斷。菜多了，母親和我們只吃很少的一部分，其余的都送給了左鄰右舍的.鄉(xiāng)親。有時候，我也勸母親別再種園了，但她老人家總會說：“一輩子動彈慣了，冷不丁閑下來，不接地氣，心理就會沒著沒落的，鬧不好會閑出病來的�！�
我的童年就是在黃土地里摸爬滾打中度過的。一個小小的土堆，就會讓我們玩得興味盎然，小伙伴們分成兩撥，玩打仗占山頭的游戲。一時間，黃土飛揚，喊聲震天，間或還有小土坷垃飛過，但不管誰中“彈”，都是輕傷不下火線，爬上來繼續(xù)沖鋒。打仗玩膩了，大家伙在一起掏土洞，玩捏泥人，摔跤等，常常滾得像個泥猴子，無論多好的衣服也穿不出新來，不大一會兒，就會滾得土烘烘的，少不了挨家長的罵。但那時的我們一個個壯得就像小牛犢似地，一年四季很少生病。老人們都說，是因為接了地氣的緣故。不像現在的娃娃，金貴得別說耍土玩泥了，出門戴口罩手套，生怕粘上一丁點兒泥土，嬌貴的不成個樣子，身子骨不皮實，一有風吹草動就傷風感冒，真不知讓人說啥才好！
長大了，雖然在外工作，但我的根仍然在鄉(xiāng)村，血液里流淌的是黃土地的韻律和交響，骨骼中敲響的是對黃土地的忠誠與愛戀。盡管生活中不如意事常八九，盡管經常會遭遇挫折、失敗，但我始終不會一蹶不振，不去自怨自艾，因為，我是黃土地的兒子，我的身上有她博大、寬容、無私、堅韌、頑強、向上的基因。愈挫愈奮、愈挫愈堅，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黃土無語，一年又一年，她守護著我們的家園，呵護著我們的幸福。我們一代又一代的先人，在這塊土地上耕耘播種收獲，為這塊土地流汗流淚流血，直到入土為安。啊，家鄉(xiāng)的黃土地，記載了往昔的艱辛苦難，見證著今昔的創(chuàng)造與輝煌，更孕育著未來的希望與夢想，讓人一生一世愛不夠。
生命緣于黃土地，生命又復歸于黃土地。站在家鄉(xiāng)的黃土地上，站在祖先拼搏奮斗過的黃土地上，我力量倍增，永不迷茫與傍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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