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夜游的生活感悟

　　灼人的太陽，在“雙搶”時節(jié)莊稼人是不愿意隨便打發(fā)走的。夜晚八點半的有線廣播停過后，我才從“承包田”里爬上來，脫下被汗水粘著皮肉的衣褲，讓灌滿鉛似的雙腿移到河埠頭。

　　四周黑乎乎的，白天熟悉的樹木草叢全都失去了顏色，凝固成一幅沉重的版畫。風,在耳邊聽不到聲息，唯有長而狹的河面在微微抖動，，象一段拉扯在輕風中的綢緞。上面點著星星，一眨一眨地窺探著，露著狡黠的光。兩岸的一切，倒映在水中，有節(jié)拍地晃動著。小河，分明成了哺育這大自然的搖籃。這時，一群蚊子擁了上來，勇猛地沖撞著，在別的生命體上尋找著紅色的液體，嘴里還哼著一曲曲貪夢的歌，紡織娘們也象在為這群“勇士們”助威，躲在遠處的草叢里“沖啊沖啊” 地叫喊。低頭又看小河：這些真正高喊著的、拚命沖殺著的生靈，連一丁點影子都沒有。而岸上版畫般的景物卻偏偏活靈活現(xiàn)。我的小河，你真是一塊無情又可怕的魔鏡。

　　往胸口潑了一點水，習慣地拍二下，便撲了下去。做著游泳的動作，冷而爽的水溫柔地按摩著我的肌膚。我覺得此時不象在水里，倒象是在布滿濃霜的公園里合著節(jié)拍做早操，月亮不知不覺地出來了，為我送來了迷迷糊糊的光色，恰如一曲悠揚的曲子。迎著月光往前游，河底的月亮忽然變成了一條緩緩游動的金蛇，輝煌的尾巴晃動在我的嘴邊，不知是挑戰(zhàn)還是誘惑。我拚命揮動著雙臂，張著嘴發(fā)狂似地想吞掉它，但始終沒有成功，賭氣似的閉上嘴，沒想到是滿滿的一口水，鼓足全身力氣噴出來，水柱細細的，在水面上劃成一個弧形，如一條銀色的小蛇，落到水面，驟然散開，落下點點的水珠，將綢緞般的水面砸個稀巴爛，一朵朵蓮動的小浪花，將水中的金蛇支解成無數(shù)個小黃點。但這奮斗的結(jié)果短暫得可憐，幾秒鐘后，金蛇完好無損，重新得意地晃動在我的嘴邊。我怎肯罷休，追逐著，大口大口地噴著水。

　　傾盡了身上的力氣，就勢往后一仰，躺在水里，悠閑地數(shù)著天上的星星，雙腳似動非動地蹬著，人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往后退去，此刻假若岸上有張席夢思床，我也不愿上去歇會兒，因為我現(xiàn)在得到的恐怕在再豪華的床上也難以得到的：沒有彈力的推擁，卻軟得自在，水捂住了耳朵，把空氣里的一切聲音都趕走了，真是難得的清靜，我象是享受到了仰游的獨到好處。剛才誘著我耗盡體力的金蛇，這時也化成了一大堆花花耀眼的金盤，緊追后面不放，象要非饋贈給我不可，而我卻絲毫沒有要接受的意思，倒希望化作一團熊熊不息的火焰，合著我的節(jié)拍燃燒。擋住了空氣中的聲響，我仿佛聽到了小河深處的聲音，異樣的悅耳動聽，不重也不輕，溫柔又極富有生氣，甜潤也不缺乏單調(diào)，是中西樂器奏出的交響樂？還是少女純真的歌聲，可惜一時尋找不到一個貼切的象聲詞來形容，現(xiàn)在想來，大概又是一個自造的幻境罷了。

　　我知道我在后退，但頭始終向前看，后面是什么，壓根兒不想知道，我喜歡月亮，看月亮周圍的星星，以及它所陪襯下的大地上的一切。河里的水草擦著我的背、大腿，留下了一陣輕微的瘙癢，似乎在提醒我，這是一條水不過胸的小河，過分的放肆，會使?jié)M河的水渾濁，敗了自己的游興。我當然領(lǐng)會這樣的好意，但我也料定：這水草是不會明白此時的我的，因為人常在疲憊不堪的時候才去小河游泳的，這時，又一定是在一個什么也看不分明、迷迷糊糊的夜晚。

　　旁白：20年前的一次小河游泳，在文字里停留了二十余年，現(xiàn)在偶爾翻起，卻回味起當時的一點抗爭勁，彼有“也曾努力過的”自豪。但更多的是感嘆人生的苦短與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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